1a等于多少毫安等于多少微安（长安汽车普通工人「五一专稿」一个安徽女子在西安打工的17年)
刘焕英，是我无意中结识的一位女性。经过两次沟通后，她答应了接受我的专访。
刘焕英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给人的初始印象，就是一位娇弱的典型南方女子。她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但她讲述的每一段过往，都不似平凡人那样简单。她每一次历经的波折起伏，是底层的人间真实，是大时代里抹不去的鲜活个体。
关于刘焕英的过往，我选择用第一人称转述出来。
01：打工的种子撒进西安
我的老家在安庆一个贫苦乡村，处在江西、湖北和安徽三地的交界地带，地形多为丘陵和山地。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家乡是个穷僻的所在，世代人围着土地去讨要生活。我们那里的土地很多产，任何作物的种子，只要撒进土里，都能长出果实来。在传统农业之外，当地人主要以加工废油和从事建筑行业为生。在我出生的1982年，正是市场经济高度活跃的时期，打工挣钱是当地人首要的目标追求。
素材图
在这样的时代趋势下，外出务工是我们那一代人普遍的出路，也是大多数家庭改变命运最快最有效的途径。而且我们当地人有个特点，一旦落脚到某个地方，就一定能在这个地方扎根安家，这种精神特质就跟我们家乡的土地一样。
另外，那时候在我们上一辈的认知中，年轻人无论男女，绝对不能呆在家里，要么就去做生意当老板，要么就是出去打工。因此在我初中毕业之后，完全就没有机会去考虑是否还能继续上学，去做在我认为更有价值的事情，而是按照村里其他人的惯例，南下去往沿海城市打工。尽管那个时候，我从内心深处来说，并不愿意自甘成为一个打工妹。
1997年，跟随着同村的姐妹们，我成了上海一家服装厂的产线工人。从最初级的搬运工到洗染工，最后再到缝制技工，几乎所有服装生产线的工序工种，我都干过，而且坚持了整整8年。
8年之间，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我常常想打工可能就是我天生的宿命，尽管那时候我保持着看书的习惯，偶尔会奢望那种更高追求的生活理想。然而当来自家庭经济相关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向挣钱这种简单的快乐妥协。
直到遇见我的丈夫。在我们相亲见面的一次会谈时，我问到他的未来规划，他竟然说是将来要带着我外出打工。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是被这句话给冲击到了。说不清是感动还是自卑，或者其他更复杂的情绪，那一刻我好像突然与自己和解了，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摆布。
服装厂女工
结婚之后，我从上海服装厂辞职，跟着丈夫做起了砂浆生意，辗转去过云南、四川、重庆等很多地方，期间我们两个孩子陆续出生。等到了大儿子快上学的年龄，为了避免孩子继续遭受没有文化的艰难，我跟丈夫商议要选择去某个固定的城市定居生活，一方面继续打工，一方面给孩子找个好的教育环境。
我丈夫有个舅舅，早年前就在西安打工，后来还自己开办了砂浆厂。听说了我们两口子的打算后，他便邀请我们来西安随他打工。因为是直接亲属关系，我丈夫满口答应，问我的意见，我说先去看看。
实际上，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对西安的印象很陌生，就知道它是一座很远的城市。平生第一次接触西安还是在一本旅游杂志上。那一页的图画内容，上面介绍的是大兴安岭，下面介绍的是西安。因此在我的意识中，西安大概率也跟大兴安岭类似，是一个地处偏远但风景很好的地方吧！
素材图
2007年冬天，我跟丈夫买了一张15个小时的绿皮车票，从安庆到达了西安。在舅舅的安排下，我们考察了他的厂子和工地，也大概了解了当地的市场行情，最终决定暂时落脚在西安。后来在舅舅的协助下，我们先从原料生产开始，逐步摸清了这个行当的门道。
刚开始的几年，我们的生意不温不火，但收入足够生活的开支，而且基本上不必远距离地东奔西走，如此一来给了我大量时间去照顾家庭。在我家老二1岁的时候，老大被顺利送进了西安某学校，一家人各方面相对都比较如意。
就在我认为生活进入正轨的时候，2009年的一场变故，又把我们打回了原形。
02：维权的女子爬上高塔
当时的西安北郊，正在城市改造和开发的阶段，而我们的客户也大部分来自于北郊的工地。前些年的时候，我们这个行业都是小作坊经营，厂子老板都是个体，市场销售全靠熟人介绍，因此大多数不会签订买卖合同，尽管客户的回款期限长达半年以上，但很少存在烂账赖账的情况。
我们有个承包商客户在北三环附近，刚开始双方合作都比较顺利，从楼盘打地基到封顶，客户结账各方面都很准时。然而，在2009年11月份的时候，这家承包商突然失联了，等我们追到他们办公地点的时候，才被告知这家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已经跑路了。
我脑子里粗略过了一下，这家公司欠我们的钱至少在20万左右。想到这里，我当时直接瘫坐在地。最后我跟丈夫找了楼盘开发商，他们刚开始答应妥善处理，后来则是各种推诿搪塞。
祸不单行。就在我们因为要债心力交瘁的时候，老家人打来电话，说我公公被查出来了癌症晚期。
在大城市打工的女子
接到通知后，我跟丈夫连夜赶回安徽老家，开始忙活着给公公看病的事情。我丈夫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3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三个子女全靠他父亲拉扯大。因此我丈夫对父亲感情极深，尽管当时我们的积蓄很有限，但他还是找了当地最好的专家医生，尽力去挽救父亲的生命。公公治病耗尽了我们的全部存款，为此我们还欠了8万多的外债。
遗憾的是，因为病状严重恶化，我们的努力最终还是没有留住老人。12月底的时候，我的公公离开了人世……
料理完后事之后，我跟丈夫返回了西安。在债务的倒逼下，丈夫干活比以前更拼命，而我在兼顾孩子的同时，继续追着讨债的事情，可我想尽了一切可行的办法，始终没有任何进展，甚至还被对方拉黑删除了。
直到有一次，我一个人跑去要债，结果再次被开发商的人给愚弄了，气恨之下我走上了最“原始粗暴”的维权方式。就在他们的项目工地的现场，我徒手爬上了脚手架，沿在了第8层楼的外立面上……但叫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方式首先不是吓到了开发商的人，而是先把我丈夫吓到了。
素材图
当时开发商的人害怕出意外，赶紧打电话通知我丈夫。当他赶来现场看我微微颤颤站在危险处的时候，当即原地跪倒求我赶紧下来。眼见他这种没有原则地让步认怂，而且怀里还抱着我家老二，我当时又气又急，平生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咧开嗓子放声大哭。
最后，开发商的领导答应先给我们结一部分款，我也就听信他们的承诺，放弃了继续僵持。然而在等待了12小时之后，我们始终没有收到对方的到账信息。我们又赶去工地，发现这家开发商也跑路了。
那个楼盘在烂尾搁置了几年后，被另外一个房企收购，现在已经改了名字住满了人，然而我们的那笔钱依然没有着落。
03：清零的人生重新来过
我丈夫是个老实又朴实的农民，即就是被人欺骗，他也能逆来顺受，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性情，每次我提到“还有20万欠款没收回”这个话题，他总是借机岔开。与我对往事的执拗形成反差，丈夫把这次的教训当成动力，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努力打工挣钱还了外债，我们的生活也逐渐归于平和。在事业上，我俩也作了分工，他负责加工送货，我顾家管账。
2014年的时候，我家老二也上了小学，因此我有了更多闲余时间，为了不让丈夫太劳累，我就想着投资点其他生意。刚好有熟人介绍在西安开远半岛有个新商场招租，我便在其中买了个商铺，准备做点服装的买卖。可谁知道，这家商场还没开业就倒闭了，为此我还赔了5万多的装修费用。
虽然这次折掉的钱不算大数目，我们两口子却因此懊悔了很久。丈夫开玩笑劝慰我说，咱们根本就没有靠捷径发财的福分。事后我也在总结，可能自己生来就是打工命，不适合做生意，更不适合当老板。
认清了自我之后，我便继续着自己的打工者角色。半年后，我去了一家美容店上班，收入很低但轻松自在。然而就是在这期间，一场始料未及的疾病，让我陷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在大城市里打工的女子
2018年的时候，我跟着店里的同事去体检，被检查出来患了鼻咽癌，还是中晚期。拿到这个结果之后，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样，恐惧、难过和无助一并压来。尤其是想到两个孩子将来无人照料，我成天以泪洗脸，几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相反，丈夫在这种低谷时期，反比我表现得冷静坚强，他暂停了工地上的所有活儿，每天坚持陪着我去医院治疗。他总是跟我讲，咱们这种打工人，命都硬，轻易不会死掉的。
在我患病治疗期间，同病房有个大姐给我印象特别深刻。她已经肺癌5年，经历了40多次化疗之后，样貌已经很憔悴，但她的精神状态却一直很乐观积极。大姐也是农村来的，家里条件并不好，她曾经跟我说过“人活着本来就是吃苦的，快乐是活一天，伤心也是活一天，既然我们能有机会多活一天，那还不如选择开心地活着。”
在这位大姐的感召下，我开始积极地配合着治疗。在这期间，我家老大通过个人努力，考进了西安某重点初中，老二的学习也很突出，两个孩子的成绩表现对我的鼓舞很大，再加上丈夫时刻不离左右的守护，历时1年7个月的时间，经过了5次化疗、6次热疗和33次放疗之后，我奇迹般彻底康复了。
刘焕英目前工作的地方
经历了这场大病之后，我的家庭改变了很多。首先是物质层面，因为两人没有收入，我们1年多以来都是坐吃老本。高额的治疗费用，使得我们几年的积累几乎再次清零。当然最令我愧疚的就是对于两个孩子，我生病的时间节点，正是两个孩子考学升学的重要阶段，这时期我和丈夫对孩子们照顾很少，甚至没让他们像同龄人一样，上过任何兴趣课和辅导班。
好在这些遗憾都有机会弥补。此后这几年，为了填补生活所需，丈夫去了云贵地区打长工，主要从事建筑施工和园林绿化等行当。我继续在西安经营砂浆生意，前几年又遇到了疫情，经营很受影响，目前算是得过且过。去年9月份，我在西安科技路某服装店又找了份工作，现在是白天在店里卖衣服，晚上在家梳理账目照顾孩子。
眼前的生活，无奇且充实。关于未来，我顾不及有太多考虑，应该还会继续留在西安打工挣钱，等自己将来有余力的时候，我计划跟丈夫回到老家修缮一下宅基地，回归农民的本份，春耕秋收种地打粮，应该也挺圆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