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导演王好为导演的作品村路带我回家（普通工人单词导演也是普通职工 | 对话王好为)

147小编 2023-09-25 08:28:07 0

对话 · 王好为

以下为采访摘要

她是内地喜剧电影的开山鼻祖

去年第3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现场，数不清的明星盛装出席。一位衣着朴素的奶奶看上去是那么普通，而她却被授予了金鸡奖终身成就电影艺术家荣誉，全场起立鼓掌向她致敬，她就是中国电影第四代导演的标志性人物，王好为。

△第3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王好为获终身成就电影艺术家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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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王好为

从改革开放初期一直到整个八九十年代，王好为都是中国影坛最为重要的创作力量之一，她拍摄的影片《瞧这一家子》《夕照街》《哦，香雪》等等都是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代表作品，反映了极速变化的时代中普通人生活和思想的改变。王好为的代表作《瞧这一家子》被誉为内地喜剧电影的开山之作，她也是陈佩斯、刘晓庆这些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的伯乐。

今年王好为导演已经83岁了，三年前，她和老伴，也是她所有作品的摄影师李晨声，从城里的北影厂宿舍搬到了京郊的养老院。两周前，我们相约养老院，而王导一见摄影机，就按耐不住指挥起我们来，“拍远景”“给特写”，这些专业的词汇从她嘴里不断地涌出，一次次地让我们意识到，这可真不是一个普通的奶奶。

王好为：

我这身穿着打扮，一般人看可能会觉得是个老师，其实就是一普通职工。以前一天到晚骑个二八女车，跟李晨声跑来跑去。张国民就说，你就是个普通职工。我说我可不就是职工嘛，干的就是普通工作。不过我还算是比较敬业，比较努力的劳动者。

田川：

如果自己的造型更像导演，会不会更有说服力，更有话语权。

王好为：不是的。在我见过的老师里，只有凌子风导演一看就是大艺术家。戴着法兰西帽，不管是大衣、西装、衬衫，都是配色讲究，做工也讲究。其他比如我很尊敬的水华老师和谢铁骊老师，穿着都是极其普通，有时候还窝窝囊囊的，跟我也差不多。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但他们是中国真正的国宝。

王好为口中的那几位老师，都是北影厂响当当的大导演，赶上大师言传身教，领进电影的门，是王好为这一代导演的幸运，但他们的电影人生也有时代带来的永久遗憾。王好为1940年出生，著名演员张瑞芳是她的姨妈，她6岁就在摄影棚里看过张瑞芳演《松花江上》，7岁时还在电影《哈尔滨之夜》中扮演过一个小姑娘。

1958年她如愿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又顺利进入北京电影制片厂，在成长期内，可谓是一帆风顺。然而，正处当打之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除了样板戏，故事片的拍摄几乎停滞。直到王好为快40岁，文革结束，她才第一次迎来了独立执导电影的机会。

△王好为

一个时代结束，第四代导演集体登场，谢飞、黄蜀芹、滕文骥、吴贻弓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大多在文革前从电影学院毕业，1978年后开始进入创作爆发期，一亮相便带着他们特有的庄严与深沉。而在一片反思文革和伤痕文学电影的悲泣声中，王好为却拍了一部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片《瞧这一家子》。这部影片后来被誉为内地喜剧电影的开山之作，陈强、陈佩斯父子的喜剧组合从此片开始。

王好为：陈佩斯之前就是演匪兵和特务什么的，但即便是这样的角色，他也能在其中显露才华。后来我就让他跟方舒做了一个人物关系小品，看完觉得太好了。他演得非常准确和细腻，而且还有幽默感。看完我说，就是他了。我起初没有对他抱过高的期望，因为他刻苦钻研，最后成就了他自己。

△《瞧着一家子》陈佩斯饰嘉奇

王好为：

找刘晓庆演《瞧这一家子》里张岚这个角色的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她是部队的，平时就穿军装。但是她很不拘小节，有时我见她就趿拉着皮鞋在北影厂院里走来走去，感觉比较洒脱，所以就想找她来演。后来晓庆多次跟我说，李翰祥后来找她演《火烧圆明园》里的慈禧太后，就是因为看了她在《瞧这一家子》里的表演，觉得她放得开，戏路宽。

陈佩斯和刘晓庆最大的优点，一个是都很有表演天赋，另外就是不满足于一般地完成任务。设计角色的时候，他们一定要想出点绝招，一定是别人想不到的，但又确实符合人物的反应。他们都追求这个。

田川：

有没有哪个细节可以跟我们分享的？

王好为：

佩斯就太多了。陈强老师家离北影厂很近，但佩斯不住家里，要求住北影招待所，而且不要单间，就和其他三个男演员挤一块儿。几个人一天到晚就切磋艺术。有一次我去他们屋，看到佩斯床上有一张大壁报，他把人物每场动作线和情绪线的走向等等，都写出来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用功的人。

晓庆有一段戏是看佩斯教他们自编的舞蹈，狂热而幼稚，他还念念有词，错字连篇，惹得众人大笑，晓庆笑得从凳子上出溜下去了。那些演员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哈哈大笑顶多就是前仰后合，晓庆竟然笑的都出溜到地上了，这就非常打眼，不是一般的表现。还有一场戏，大家跳得很累，纷纷跑到冷饮店去，晓庆也一路跑进冷饮店，进门就扒下高跟鞋猛地一甩，这个动作很有性格色彩，很有表现力。如果只做一般的准备工作，不一定能想到这些。他俩特别刻苦钻研，真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头。

1979年《瞧这一家子》上映，那时的人们已经憋了太久没有开怀大笑了。影片开头导演特意安排了一场一家子拍照的戏，陈强饰演的老爷子想笑又不会笑的状态，或许很好地模仿了那个时代的普通人。

△《瞧着一家子》陈强饰老胡

田川：

当时拍的基本都是英雄主义题材，您为什么会选择用喜剧片的方式，讲述一个普通家庭的故事呢？

王好为：

生活是多彩的，电影也要百花齐放，反思文革和歌颂革命是必要的，而喜剧也是不可或缺的体裁样式。创作者们的创作个性也不一样。我还算有点幽默感，正好手里有这么一个和作者共同修改了6稿的剧本，笑着和过去告别，笑着迎接未来。厂里也同意投拍，各种机缘巧合，我也就导演了轻喜剧影片《瞧这一家子》。

田川：

电影获得热烈反响，您想过原因是什么吗？

王好为：

这部电影讲的是普通人的生活，都是老百姓司空见惯，能遇见的事。里面很多所谓的喜剧乐子，观众或者听过，或者见过，就算没听过也没见过，但他能理解，能理解才能有感应。而且得立刻理解，喜剧还真不能慢，立刻让他明白，但事情又出乎预料，喜剧效果就有了。

我们的编剧林力特逗，他跟我说，他去电影院看了好几场，就计算大家大笑多少次，小笑多少次，一共50多次，还跟我报喜呢。而且当时全民欢腾，大伙儿也希望能有一个释放情绪的地方。

求美之前先要求真

《瞧这一家子》一炮打响之后，王好为导演迎来了她的创作黄金期，她以几乎一年一部作品的速度，持续创作了十余年，始终将镜头对准极速变化的时代中，那些普通的老百姓。

《哦，香雪》是王好为导演最为钟爱的作品，电影改编自铁凝的同名短篇小说，讲述了火车开进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停车一分钟，给那里孩子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王好为：

我觉得《哦，香雪》看着很淡，但它的内涵比较深厚。它用独特的火车停车一分钟的角度，去写姑娘们对新生活的追求和探究。生活在这样一个贫瘠、落后的地方，但它又充满质朴，人和人关系非常友善、温馨。是一种现代和历史别致的交织在一起的关系。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市场化进程已经在一些沿海的大城市悄然展开，而在深山中的小村庄，依然保有农耕时代的原始与朴素，火车带来的是商品、城市文明、现代化，也是巨大的冲击与诱惑。

《哦，香雪》中有大量单纯展现劳动过程的段落，没有故事，没有对白，没有矛盾冲突，这在故事片中是很少见的，直接表现劳动的艰苦、诗意和美。时至今日，聊起这些30多年前拍的镜头，王好为导演还是会热泪盈眶。

王好为：在这个片子里，劳动是正面展开的，搬石头，摘柿子，洗衣服，喂羊……因为劳动是农民生命活动里最重要的内容。而且就是因为这种坚韧的劳动，有创造性的劳动，既充满智慧又充满力量，特别让人感动。我非常尊敬他们。

他们用双手创造了世界，开辟了生活。是他们创造了物质财富，养活了大家。我们弄点精神食粮回馈给他们，互相服务。我们在他们面前没什么可骄傲的，我们的工作也没比他们有什么高明之处。这几十年我见过太多了，有的干我们这行的，觉得自己像个精神贵族似的。我觉得不是。真正有智慧，有才华的，真正创造世界的人，是这些看似平凡的人。

△电影《哦，香雪》

李晨声(王好为丈夫)：我们从不回避人们生活中的艰难，也充分表现他们对未来的信心，这才是真实的。说中国大家伙都天天吃奶油面包，过幸福生活，它不真实。中国大多数农民不是这么生活的。所以拍《夕照街》的时候我特别紧张，就怕老百姓看了不答应，说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过得不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我们就努力去追求这个真字，先追求到真，才谈得上善，谈得上美，谈得上艺术。

都是虚假骗人的怎么能叫艺术。

王好为：徐悲鸿先生说，在求美之前先要求真。

《哦，香雪》最终获得了柏林国际电影节青少年影片最高奖、金鸡奖最佳摄影奖等七个奖项，王好为带着这部电影在德国、日本的电影节上放映，也都收到了很好的反馈。后来柏林电影节的负责人还联系她，希望可以寄一个电影胶片拷贝给他们，复制后作为全德国中小学校的影视教材。

△电影《哦，香雪》

从9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电影业开启了市场化改革的进程，废除统购统销，打破制片厂的摄制垄断，市场成为了影响拍摄的重要逻辑。王好为本已到了退休的年纪，但她依然坚持创作，新的市场环境给这位老导演出了大难题。2003年她开始着手要把徐悲鸿的故事搬上大银幕，由于电影制作成本高，王好为决定改拍电视剧。

田川：

电影行业从国家支持变成了市场化，这种转变对您有压力吗？

王好为：

有压力。过去创作者很单纯，就搞创作。计划拍《徐悲鸿》的时候，我们找了将近一年的投资。很多电视台都说本子不错，但知识分子题材的收视率可能不行，就拒绝我们了。从国营到地方，再到金融界，一直到港台，我们都找过。后来民营企业接过去了，但就经常出现资金断裂的情况。虽然我们过去善于拍穷戏，但资金断裂到摄制组罢工，我也感到很吃惊。我知道他们是冲投资方来的，但怎么办呢，就得赶紧再去融资，把戏拍下去。

田川：

我听说这部电视剧拍摄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位？

王好为：

对，一个电视剧居然就一个机器，就是因为没钱。

田川：

所以为了拍摄到不同景别，您就要求演员每个场景演三遍。吴刚、刘晓庆、薛白、杨立新......全都是响当当的演员，您当时怎么跟他们沟通的？

王好为：

这些人都是奔着这个作品和人物来的，他们也知道这个组没什么钱，但是都愿意为艺术奉献。像佩斯基本就是义务演出，弄得我们制片主任又感动又不好意思。我就跟他说，算了，人家真跟你要钱，咱也出不起。

拍完以后又停了一年，因为没钱做后期，场记什么的也都走了。摄制组就剩我跟李晨声两个人，我是编剧兼导演，他是导演兼总摄像。剪片子的人也不是最初跟组的人，换了好几拨，什么都不知道。亏得我们俩脑子还不太坏，一场戏起码得拍三条，哪条好我们还都有印象。最后全凭记忆，这条要，那条不要，楞剪出来了。

剪完以后播出又成问题了。因为电视台觉得这个片子得收视率不会很高，所以给的价就比较低。徐先生的夫人也很着急，因为她特别满意片子。最后多方面努力下，在央视黄金时间播出了。

2013年，电视剧《徐悲鸿》在央视八套黄金剧场播出，那一年王好为73岁，从她开始写这部戏的剧本算起，历经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