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百人团和红色百人团(俄国普通工人黑色百人团是什么?)
黑色百人团(Black Hundreds),又或者称“黑帮”,其本身并不是一个政党实体,而是一类极端保皇政党的统称。作为名词的黑百(Чёрная сотня)其实早在近代以前就存在了,指的是城镇的纳税居民,包括小商人和工场主,即市民阶级。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剧烈的社会变革之中,在面对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潮影响扩大时,圣彼得堡、莫斯科等地便出现了一大批合法的民间保皇组织,其目的为:既要防止社会下层反对专制而爆发革命,又要阻止自由主义者试图通过改革的途径“改善国家生活”。他们的政治诉求是维持君主专制,经济诉求是稳固村社制度,文化诉求是维护君权和教权的思想地位。他们的理论简而言之便是我常说的“东正教,皇帝和俄罗斯祖国”
"Orthodoxy, Autocracy, and Nationality"—— Nicholas I
黑色百人团也不拒绝自由派和革命派给他们的这个称号。他们甚至说很荣幸地获得这一绰号,因为所谓“黑色百人团”,是指千粗活的普通工人。与此同时,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真正的俄罗斯人”、“爱国者”、“君主派”。而帝国政府的官员和警察则称他们为“右翼革命者”,这样的称呼反而令这些人感到不快,即使他们的过激行为常常真的破坏了帝国社会的稳定。他们认为,俄国正再一次面临来自西方社会主义思想的威胁。在保守派看来,社会主义学说是反基督教的学说,是空想,从来没有被检验过。他们甚至不相信民主价值,认为所谓言论自由一文不值,那些民主程序是愚昧的。
有打油诗歌曰:
当各种辱骂毁谤
一波波叛乱将罗斯席卷,
敌人对我们恶意嘲讽
给我们起个绰号叫“黑帮”。
我们就勇敢地接受它,
我们对此满意
为此自豪,
就用这一称呼将强大的队伍
联合起来共创一番大业。又有人曰:
“黑帮————这是一个光荣的名字吗?是的,非常光荣。团结在米宁周围的下诺夫哥罗德黑帮组织从波兰人和背叛俄罗斯的人手中拯救了莫斯科,甚至是整个俄罗斯……”第一个黒色百人团政党俄罗斯会议(Русскоесобрание)成立于1900年10月,于1901年1月26日正式登记注册,领导人是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戈利岑亲王。俄罗斯会议成立之初,反对进行政治活动,称“政治”是国家犯罪,因此作为文教组织的俄罗斯会议,主要任务是净化俄罗斯文字,维护斯拉夫和俄罗斯文化免受外来文化的侵袭。《俄罗斯会议章程》(1901)规定,会议目的在于“了解和巩固俄罗斯社会意识,实现俄罗斯人民自古就有的创造力和个性”。为宣称俄罗斯和斯拉夫文化,经常召开“会员和普通大众”的会议,开办讲座,举行音乐会和演出,举办艺术和日常生活展览,组织艺术作品比赛,出版发行与此相对应的著作和文章;建立图书馆、阅览室以及传播俄罗斯建筑学、服装、器具的机构:组织学术教育旅行,等等。
1903年,《俄罗斯会议通报》发表。通报中阐明了会议的目的:
我们“不是对‘腐朽的西方’进行傲慢的威胁,虽然它从前在科学和社会活动领域十分强盛,也不是对异族人进行粗鲁地嘲笑......我们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新型俄罗斯会议机关。与辉煌的西方思想相比,我们要确定、鼓舞和培植自己的俄罗斯会议,无论它有多小”。“我们认为,社会也需要培养......应该培养俄罗斯社会的尊严”。可以看出此时刚建立时的俄罗斯会议主要活动方向是文化上面的民族主义,活动目的带有启蒙色彩,领导人亚历山大·苏沃林、米哈伊尔·鲍罗德金、亚历山大·克里沃申、阿列克谢·哈鲁津等人都是上层右翼保皇派。他们在艺术界也有支持者,如伊利亚•列宾、尼古拉•廖里赫等人都是参与者。但自1902年起,俄罗斯会议开始涉及政治问题,号召所有斯拉夫人应团结一致。1902年12月10日,俄罗斯会议召开党务会议,讨论俄罗斯工人的日常生活问题,并邀请工人代表参加这次会议。之后的黑色百人团运动开始向“同扰乱俄罗斯国家秩序的敌人作斗争”方向运动,目的是通过把农民和工人纳入自己设计的轨道来抵制革命,恢复旧秩序。
不过这个组织依然是上层人物的反动俱乐部,正式组成人员多数是将军、贵族和文官,影响力一直很有限,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要到后面才开始铺开。
时间到了1905年的革命时代,因为日俄战争的失败以及1902年经济危机的余波使得俄国的社会矛盾空前激化,意识形态的撕裂让所有人不得不选择一方势力捍卫自己的的利益。在俄罗斯会议政治路线深化的同时另外一个大型右翼君主政党:俄罗斯人民同盟(Союз Русского Народа)开始活跃于历史舞台上,其领袖是亚历山大·杜布罗文、弗拉基米尔·普里什凯维奇,该组织成立于《十月十七日宣言》颁布的五天之后。俄罗斯人民同盟一开始是一个地方组织,但是后来影响越来越大,联合了大多数从前独立的黑色百人团组织,在流氓无产者、守旧派农民、反动地主的支持下,他的组织迅速扩大,到1906年以及拥有30万名党员。东正教会也与人民同盟联合了起来,著名教士谢尔盖·特鲁法诺夫(教名:伊利奥多)支持他们的活动,虽然这位和尚表示自己只是尊皇而已。自此之后,黑色百人团组织在拥护君主制的活动中大放异彩。
关于农业方面的诉求,和大多数黑色百人团政党一样,人民同盟认为应该尽一切努力扩大农民土地占有制,即小农经济和传统村社制度,但条件是任何旨在改善农民生活措施都不应该破坏土地所有权的侵犯,即维护原有的大地主土地所有制。在工人问题上,同盟认为必须采取一切措施使工人劳动变得容易并改善他们的生活,为此,俄罗斯人民同盟拟定了四项义务:1、尽可能的缩短劳工的工作日。2、为了使工人组成工业小组和协会变得容易并给他们提供廉价贷款:建立俄罗斯国家工业银行。3、为了防止工人死亡,残废,疾病和衰老,给工人建立国家保险。4、改善工人的劳动条件和劳资关系。在国民教育方面,俄罗斯人民同盟要求免费普及俄罗斯全民教育,主要是农业和手工业教育,然而承认除了教育之外,学校应给与相应的培训,同盟还致力于培养俄罗斯低、中、高级的学校的青年信奉东正教原则的精神,即热爱皇,祖国,忠于义务,让学校完全成为俄罗斯民族学校,铲除学校的政客。在面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方面,俄罗斯人民同盟具有及其保守的特征:
1、同盟将通过取消黄金外汇实行民族的卢布来扩大货币数量。2、同盟认为自己有义务让俄罗斯财政摆脱对外国市场的依赖。3、呼吁俄罗斯资本家同犹太和外国资本家斗争;把国家资本租给俄国的企业家,与外国人和犹太人竞争。4、同盟承认私人土地银行是剥削人民的,因此将强制取消这样的银行并组建全国土地银行。5、同盟承认,1905年实行的国家生活保险条例是人民的最大福利,认为自己有义务扩大它,尽可能的扩大保险种类。6、同盟坚持认为俄国将毫无例外的实行国家订货而不是在国外,让工业和航海企业得到政府的资助,不允许外国人进入。7、同盟将致力于通过在地方建立俄国仲裁委员会和中间机构整顿出口贸易。8、同盟坚持认为,政府订货将由祖国的工厂承担不转交给外国工厂。实际上这是一种传统社会中原有结构被破坏时的保守主义的反动,及其正常,相对地,黑色百人团政党的各种反建制活动也相当程度地破坏了帝国政府岌岌可危的统治秩序,面对皇帝和手下的暴力机关的镇压行为俄罗斯人民同盟认为自己有义务采取一切措施消灭司法中的独断专横,致力于降低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的成本,重振司法秩序。为了实践他们反动的政治理论,1906-1908 年,俄国大约有 20 多个不同的右翼君主同盟。他们大多采取暴力斗争手段,成立战斗队,进行恐怖活动。右翼分子的战斗队遍及阿尔汉格尔斯克、阿斯特拉罕、沃洛格达、戈美利、叶卡捷林诺斯拉夫、基辅、莫斯科、敖德萨等地。为了捍卫俄国司法的利益和俄罗斯人民在法院的利益,捍卫俄罗斯司法的纯洁性,同盟认为应该让参与敌视东正教专制制度和俄国人民性的政党的司法部门的官员放弃他们的职务,并且不允许犹太人做律师。为了反犹运动的展开,人民同盟还炮制了一本伪造的《锡安长老议定书》用来营造犹太人集团图谋统治世界的”阴谋“,虽然事实上这本由《旗帜》(Russkoye Znamya)这个极右翼报纸所捏造的书不久就被证明是一本东拼西凑出来用以诬陷犹太人的产物,但是依然流毒甚广。
说完两个代表性的政党,那么我便会回到开始的问题:黑色百人团为何会产生?这样带有极端民粹性质的类似早期法西斯主义的社会运动为何会受到如此多的拥护者,以至于会有各种各样的民间组织进行各种有组织性的暴力行动来压制社会变革呢?
黑色百人团联合了不同的组织,社会成分囊括各个阶级,俄罗斯会议和俄罗斯人民同盟是贵族占优势的组织。俄罗斯人民同盟包括了各个等级的组织。民族主义者联合了知识分子、自由职业者。首都的组织和分部,主要由知识分子和官员组成,常常是贵族担任领导。大部分省的分部,同样由贵族领导,但是他们的委员会、商人和市民的成分也在增加。县分部经常由当地的神父领导,工业中心的黑色百人团不仅有小城市资产阶级还有工人。像俄罗斯会议、俄罗斯人民同盟、君主主义政党、全俄民族联盟等组织主要由有思想的君主主义者组成。俄罗斯人民同盟的情形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这里除了为专制制度而奋斗的思想战士之外,大部分成员都是由于各种动机,如唯利试图、追求名利等使得这些人暂时参加了俄罗斯人民同盟。
黑色百人团的上层领导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知识分子,有医生、教师、法学家、工程师。例如语言学家格罗特院士和索博列夫斯基院士、历史学家利哈乔夫院士、最著名的拜占庭学家康达科夫院士、生物学家科马罗夫院士、女演员萨维娜、民间乐团创始人安德烈耶夫、出版商瑟金等等。但如果草率地认为黑色百人团运动是上层的自嗨与对下层民众的愚弄,那也是不全对的。
根据1907年12月7日警察局基辅副局长的报告:仅仅在基辅的俄罗斯工人联合会,就拥有6500名工人,这些组织还存在某些分部,如基辅省的漆基林有85人,在比尔基切夫和彼得堡还有分部。库尔斯克的分部有115个成员,在叶卡捷林诺斯拉夫也有分部。在叶卡捷琳省的卡门斯科有3000个成员;在同一个省的阿尔巴赫姆斯基县的矿山有300个成员;在科斯特罗马有分部;同时在卡门涅兹-波多尔兹克城有512个成员。在波多尔茨克省,乌希兹基县杜纳耶夫小镇有78个成员;在赫尔松省尼古拉耶夫州有俄国人民工人联合会。1913年,俄罗斯人民同盟在奔萨设立手工业分部。在乌法省,1906年,设立了工人爱国协会,工人常常意识不到自己的黑色百人团组织,通常加入现有的地方君主党分部。俄罗斯人民同盟哈尔科夫成员在这个组织的地方分部建立工人互助储蓄所。
在敖德萨,第一届杜马选举后就停止活动的右派秩序党,有超过600个工人加入了俄罗斯人民同盟,此外还有1350个人在联盟所属的港口卡车组合工作。在特维尔省,真正的俄罗斯人民同盟在莫洛索夫手工工厂建立分部,人数达700人。在莫斯科省,梅基什有将近400个工人加入俄罗斯人民同盟。1907年,同一个省的德米特洛夫斯基县伊科什车站,这个车站依附于波克洛夫斯基手工工厂,创立了波克洛夫斯基俄罗斯人民同盟分部。根据警察局的资料显示,1906年10月,雅罗斯拉夫爱国组织自称俄国人民同盟分部不仅成功吸收了大批当地居民,而且吸引了整个雅罗斯拉夫工贸企业所有职员,卡尔沁金斯基手工工厂除外。在雅罗斯拉夫工贸企业中,俄罗斯人民同盟的人数超过两千人。黑色百人团的思想在铁路工人和职员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莫斯科俄国君主同盟,在自己的队伍中,有3个铁路支部(亚历山大洛夫支部、莫斯科库尔斯克铁路支部、莫斯科枢纽支部)。在普列什凯维奇提供给内务部副部长别列茨基的资料中显示,莫斯科枢纽分部的人数将近600人,俄罗斯君主联盟董事会主席克里采夫指出,在莫斯科存在着4个不大的铁路分部。此外,俄罗斯人民同盟铁路分部还存在在图拉、奥多耶夫、尼古拉耶夫和车里亚宾斯克。在亚历山大洛夫铁路奥尔什车站活跃着的由铁路职员组成的是米哈依尔天使长同盟小组。这个完全精选的组织像俄罗斯人民同盟一样,在敖德萨有着自己的铁路分会。根据莫斯科铁路警察局奸细的报告,1911年9月,莫斯科省俄罗斯人民同盟波多尔斯克分部主要有莫斯科手工作坊的工人和职员组成。在坦波夫省,根据俄罗斯会议通报1906年3月3日的报道,在科兹洛夫省,有俄罗斯人民同盟的特殊分部,即铁路车厢的作坊,人数超过1000人。显而易见的,在工业化进程和国际化竞争压力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面对现实的,黑色百人团运动所展现的便是1900——1907年这段时间里民间思潮的反扑,当铁腕人物斯托雷平上台时,作为需要进行稳定的牺牲品,已经开始走向下坡路的这种运动遭到了皇帝和帝国政府的抛弃。原本黑色百人团最大的活动优势便是——合法,且受到官方的扶植。但1907年缓和以后,这种不受控制的民间狂热已经不太需要了,自由派大臣维特这样说:“联盟是普通的小偷和流氓组成”,“黑色百人团的目标常常是狭隘的,也是低级的,他们的胃口决定了他们的抱负”可以说,真正的权贵们站在前台号召底下人进行反犹,反资,反革命的鼓噪是虚伪的,奉旨护国的黑色百人团们最终的归宿便是“因为破坏治安而被挂在斯托雷平的军事法庭绞刑架上面”,当然贵族、官员和地主们并不会真的受到什么损失,以暴力遏制暴力的努力终究会化为泡影,你不向前走,那么无法兑现的诺言最终还是会让你的支持者们丧失兴趣,斯托雷平立竿见影的分田地拆公社,促进资本主义工业的迅速发展,难道不比这一批人许诺的回到过去要来钱快吗?
以暴力为生的政治集团,它的归宿就是消磨任何维护现有秩序的热情,1908年俄罗斯人民同盟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分裂,集团领导层内部的不和;各分部的野心和阴谋;会员工作效率低下以及集团内部资金的混乱。从当年起,俄罗斯人民同盟的活动越来越少,因为其领导人将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无休止的相互争论中。1914年世界大战爆发后黑色百人团相当一部分人组成作战部队开往前线,严重削弱了组织的社会基础。就连领导人普列什凯维奇也离开首都到前线去领导医疗队的工作。1915 年 9 月,奥廖洛夫在谈到右翼政党时写道:“实际上,从最初开始宣布战争,右翼政党就停止了党的活动……,全部投入到战争中去了”。到1917年,当专制政府再次需要它服务时,黒色百人团已经瘫痪了,没有人支持他们,因为立宪民主党和社会革命党更加能吸引这些人的目光。开出支票很容易,但是兑现支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漂亮话说的很多,但终究是这些人街头表演家的自嗨性表演。
而且,虽然黑色百人团在战略上是和君主政府保持一致的,但是与刻板印象不同的是他们常常与政府发生冲突,自信地想要单独依靠国家机器进行统治的官僚和参政的贵族们并不信任这些人。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不会让雅各宾党人得逞的,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