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汽运公司（大运汽车普通工人压迫了很久了！│赣运车间司机自述)
编者按：
2014年8月27至29日，南局赣运车间300多名火车司机集体维权。网上有相关报导和记录整理，读者可自行搜索了解。本篇是一位参与其事的普通职工的讲述，因条件限制，不很详细，尚有许多细节值得了解（比如有积极分子的父母被施压，竟从千里外赶来“下跪和哀求”其回去上班）。但和《铁路工人通讯》上的许多工人自述一样，这篇记录仍值得大家揣摩借鉴。有知情者说，此次集体行动是“天时地利人和”，可遇不可求。这是事实，不过，现实生活本来就是“必然性通过偶然性开辟道路”，群众的强烈不满，就是客观存在的能量。它在某个温度或某个时机引燃了，或是从某个意想不到的缺口奔涌而出。因此，需要抱着学习、分析、借鉴的态度，开动脑筋，面对现实，自觉主动地团结工友，做自己能做的，甚至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单纯模仿或守株待兔。
赣运车间是货运机务段。司机们累积的怒火，从9月初行动结束后不久一位职工的发言即可看出：“全中国最苦的是南昌局向塘机务段赣州运用车间的火车司机，295公里的单线，单趟平均13个小时以上，还没有含上下班的时间。领导说等死了人再说吧。”另一位司机非常悲观地说：“赣州去争取了，但三天还不是被灭了”，“很难斗过上层，各方面瓦解……想成功的确太难”。而事实上，行动很成功，并且非常鼓舞人心，不仅大伙的精神状态有所改变，对管理层也起了震慑作用：不敢轻易搞秋后算账，不敢过份压迫工人。
成果之一，是司机们每月跑够工时（166.7或203小时）之后，可以选择不跑车。就目前来讲，这比单方面地宣传限制工时要更为可取，更有利于团结不同需求和想法的工人。当然，前提是跑够规定工时挣到的钱，能让工人较为满意。这不等于我们反对8小时工作制乃至更进一步地缩短劳动时间，但这要求工人运动达到相当高的水准。
压迫了很久了！——赣运车间司机自述
来源：微信公众号“铁路工人通讯”
作者│老过 整理│伍壹
· 2017-3 ·
●事出偶然●
说起来，我们这回的事情并不是有预谋的，而是偶尔的一件事情发展起来的〔可参考《铁路工人通讯》第3期上的《2011年的一次行动
》，就是“段里搞改革”搞出事情来的——伍壹〕，有个人振臂一呼，大家都响应了。我们车间跑好几个方向，全都在8月27号那天早上不上班。有好多车开不出去。连我们自己都没有想到大家会这么齐心。你想看，在各个出发点的，折返段的，都便乘回来了。
不是打电话通知。我们这个车间有一个QQ群，运用时间网，专门给发备班计划、学习计划的。事情来了，往上面一发消息，就全都知道了。这个群不是单位组织搞的，不是官方的群，而是职工私人发起的，我们自己组织的群，自己有个群主，你加进去就加进去了。这个群不让领导加的，抵制领导。呵呵。外单位可能也进不来。
我们这个群被赣州铁路警方监视着。偶尔有人说话比较过激，这边领导就会打电话到你手机上去，问你呢，“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
●局长来了●
回来后，我们集中到运营大楼，把那个出勤的点给围住了。在工人心里面压抑了几年的不平衡、不舒服爆发出来了，就在那一天。副局长下午就来了，来了以后，就地把我们的主任给免掉了。我们当时就提工时，工资太低，没有别的。后来局长把我们机务段总段的人劳科、财务科的全部带来了，现场解决。
那天最多的时候有两百多人吧，把运用大楼全部围住了。反正在机调室里，地上、凳子上全部坐满了人。没人上班了。压迫了很久了！你想想，我们刚来的青工，二十岁小伙子，全都参加了，老的小的，就是我年龄大一点吧，跑不成车，也有堵到不让别人上班的。领导把我们岗位接走了，他们上班去了。所以里面领导全都出来了。
局长讲嘛，大家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谈，不要不上班，怎么怎么的。我们回说，我们要把火车开出去的话，你一个局长还能坐下来跟我们谈吗？这火车不停下，你领导就不会来，对不对？就是用这种方式才把你领导整下来，我们才能坐着面对面谈话。
公安来了。他们不进去，一直在外面站着。反正我们又不是暴乱，不破坏公物，不打人骂人，都是工人嘛。公安也没有办法。他们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为了领导的安全嘛。
●代表和工人●
领导把我们叫到会议室。我们有代表跟局长谈。代表有五六个人，也没有什么当场选，就是平时嘴巴会讲，能说出点子来，大家都公认的，去说一说。剩下的里三层外三层，楼底下也都是人。局长在上面，大家全在桌子旁边。补发年终奖等等事情，都是当时搞出来的。没什么底气不底气。你要干什么，你想达到什么目标，你说你的就行了。
代表们的表现还可以。不过到最后也乱了阵脚。他们几个在前面，我们在旁边围住。但想不到最后大家会当着局长的面，你喊一句他喊一句的，说乱了套。终归是临时上阵，不是什么正式的代表。
有几个人点着段长的鼻子骂，当着几百号人的面，跟骂儿子似的。下不来台呀。还有过激的人，骂局长，骂办公室的政策啊，都有。过激的行为也有。人多了有好事也有坏事。大家从来没有维权过，也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凭一时的头脑发热吧。
不敢指名哪个是代表，也是因为害怕秋后算账。散场的时候，我们跟领导又讲，事情完了以后，你不能找这几个代表麻烦，这样不行，说好的事情。
●提的要求●
因为事先没有筹划，大家就在当场归纳了一下子，无非就是嫌钱少了。我们在局长会上就这么讲，你又想让马儿快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其实我们这些人好单纯的，就是想着工资少。我们局有三个机务段，工资都不一样，所以会有对比〔南局向塘机务段的司机2008年起就通过集体维权行动，大幅提高了待遇，可参见《铁路工人通讯》第1期上的《几个维权故事》。这对本局其他段，乃至其他局的司机们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大家说来说去，就是工资，其他方面没怎么提。
有一个其他单位职工8月28日在网上发的消息：
【新闻摘要】赣州车间维权进行中！有几十号人守在机调室，所有在外驻班点的全部便乘回家，今天人数将达到300多人。路局副局长已到了赣州。主要内容：强制占用休息时间进行培训考试和开会分析等的时间应视为加班；超法定工作时间166.6工时应依法支付加班费；有薪假支付计算的基数存在违法；单位私自制定罚款考核项目克扣职工工资属于违法。这消息之前我没看过，差不多吧，基本上是这样。但是我们是论趟跑，现在是论工时跑。有薪假就是公休假。我们的公休假，领导没准就给我们充进我们的工资里去啊。现在我们的公休假是一天150，不到160。你要是不休息的话，就是一天给你150、160，充到工资里。探亲假是130。
具体地谈出这些条件以后，我们的主要问题解决掉了。我们原来算趟的，现在改算工时了。有薪假这些钱提高了，备班的钱也提高了。但是利用我们的休班时间学习，在一起开会，没给钱，这问题还没解决。据说今后学习要给五块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还没有实现过。现在大家想的是，大的方向解决了，小处就不追究了。
事情终归算是胜利了吧，工资提高了点。
说心里话，有些东西我们工人不闹事的话，还真不知道。这一闹，就发现有些事，上面的政策和下面的意思不对。你看一位副局长给我们讲的，每年下来我们年终奖都有两千块钱，但是我们几年都没拿过。这就是上面局长和下面段长之间可能没对上，就把段长卖了。闹完事以后，他们给我们补上了。所以说，有些我们工人不知道的内情啊，上面领导可能也不知道。一顶一闹，事情出来了，局长就生气了，把我们主任撤了，段长给了个记过。
经验不敢说，但是维权要有个重心。要把该提的意见提前打好草稿。第一，你不能超过领导的权限，不能违反政策。维权不是打打骂骂就能骂来的。第二，前提就是行动，把事情做了。你想看，车不出去了，领导们都着急了，我们副局长都来了。
工人当场归纳的诉求
维权后的工时和工资算法
事情成功以后，大家的工资相对来说都涨上去了。我来说说工资是怎么算的。当时我们谈好了，每个月跑166.7个工时就行，接下来可以不跑；超过166.7，没说是算加班，但每超过一小时，按工龄给50块钱。你想跑多少趟就跑，不想跑就休息。不过因为人手紧，后来改为，车间可以要求你跑到203小时。这以后你想跑就跑，不想就休息。到了203个工时以后，就是翻两倍，100多块钱。但是现在我们又答应局里了：203工时以上不翻倍了。
你知道乘务员有很想跑车，也有不想跑车的。如果不想多跑，你就跑到167或203小时，拿到全部保本工资，在6500到7000块钱之间。你想再跑，就是1小时50块。肯定有人跑啊，为了钱都有人跑的，对不对？我们这里现在小伙子想跑车的，一个月能跑到一万二三。
假如交路紧的话，203小时估计要到20号就能跑出来，你在家能纯休息七八天。要是交路松的话，那就难说了。
还有其他的，咱打个比方。我下午备班了，结果呢，晚上没有开出去，到第二早晨的8点半开始没有开出去。以后，你想跑，这算白天白班；你不想跑，回家以后，给你算50块，一个备班的钱，就是非备的钱。我们单位的非备费用好像不到200块钱。
当月起就按这么算了。人劳、财务都在。因为我们段工时跟向塘不一样，向塘段整段的工时跟我们不一样。原先我们是算趟，向塘是论工时。最后全部拉平了，都算工时。结果现在我们车间比向塘的工资还高了。
你要想通过一次维权，让领导全面答应你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它解决了我们大的方向的问题，也就行了。
有没有秋后变账
秋后算账的事是没有的。大家都看着呢。估计领导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搞报复。我觉得，这几个人（谈判时的代表）会被领导控制着，不让再出事。经过这次行动，大家的精神状态肯定有变化啦。我想领导也不会那么傻。他真要秋后算账的话，万一工人又闹起来，他这个段长还想不想当了？他这一次被记过，已经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也没有闹事的了。至于领导呢，说话方面都注意了，都关心职工的动向，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不对头的话，他们马上就知道了，就采取措施，该软的软，该放的放，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硬了。
我们也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背上什么压力。这么说吧。大家都普通老百姓，能够安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钱赚到，就行了。实际上我们这行业也蛮辛苦的。
相对来说，其他很多机务段的管理比我们这边还要严格一些，甚至相当严。那天我看了一个信息，真的假的不知道，东北那边的，乘务员在路上看到一个鸣笛标时，没有鸣笛，就扣了三百块钱，这不是要命啊！
我还听说西昌机务段一个小伙子，休息不到十六小时，备班没有去，结果下岗三个月。是真的吗？这个事情，换我们机务段领导的话做不出来。
一点个人经历和感想
我是最近才知道老李打官司的事。同事告诉我，把我拉进那个群来的，才入群两个月。之前同事里也没有人说起老李怎么的。老李打官司，是一个人向整个法制打官司，你能打得过人家？孤掌难鸣啊……
很早以前，我们也曾经筹钱打官司，一个人出100块给人家。那人也姓李，麻城那边过来的。那是刚开段的时候，九几年吧（还是2001年？），因为什么打官司，记不清楚了。他是以个人的名义到各单位来串通，游说。他说了什么，我忘记了。
我不喜欢××那种整天政治言论的，攻击ZF，攻击（持异议的）个人，没有用的。不来点实际的。你想要干什么？你想达到什么要求，什么水平的要求？你事前先想好，领导来了，你就可以站出来说，是不是？坐在电脑边上，看着花边新闻，就出来显摆，一会东一会西说两句，谁要信你，有什么用处呢？我算老员工了，八十年代参加过大学生暴乱，影响到我的一生，这我都不想讲。哎呀，我就讲他连个司机都没考到。你不知道铁路上，只要你不想当官，想当工人，司机就是顶到天，收入最高的职业了。你在机务段里如果没有考到司机，说句难听话，你说话都没哪个看得起你，真的。想想看，在副司机上退休的人，还有卵用啊。
到哪个国家，你看的都是人家好的一面。实际上不如我们的国家，多的是呢。我到过越南。越南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们七十年代的生活。你看它的设备，满大街跑的都是中国造的摩托车，火车就是我们70年代那种绿皮车。说句心里话呀，大的方向，还是回到家的感觉好。美国好，澳洲好，欧洲好，也就是局限在这块。你去农村去看看，也是那个德性。而且美国那边，有钱人好过，没钱人好难过的。纽约我去过一次，同学在那边，叫过去玩。你那边没有人叫的话，这边不给办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