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湾区码农真实收入(码农普通工人典型的湾区中国码农的工作和生活的一天是怎样的?)

现在是春节前差不多一个礼拜,我在从新加坡飞去湾区的飞机上。穿过中国,穿过太平洋,还差几个小时就要回到旧金山机场。

我像很多在这边的中国学生一样,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学校读完了本科,又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地方念完了研究生,再在一个不错的公司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拿着一份亲戚朋友们都觉得不错的薪水。想来也是好笑,来美国已经七八年了,这一句话好像就可以概括了这七八年来的所有,但内心的小孩又有些不甘,想再多说一些,多说一些。

这次去新加坡是去出差,我是一个完全不喜欢到处去跑的人,但这次出发前倒确实是有些激动的,可能是到底是亚洲,离家更近的缘故吧。之前圣诞节的时候回国了一次,一个礼拜多一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养成了每次回国开门要拥抱的习惯。其实我无法揣测这样的拥抱在母亲的心目中意味着什么,我每次的回应都是先说一句“又来”然后就也顺势抱上去,反正每次从浦东会杭州路上想象的重逢情景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这次时间实在太短,以至于开门的拥抱之后一瞬间好像就已经到了把我送到火车站的拥抱。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每次其实都只送到楼下,这次也并不例外。这么多年,爷爷奶奶和父亲在我起飞前的不舍是可以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的。父亲会开车把我送到机场大巴的车站,把车停好,然后就是聊些有的没的,无非就是些管好自己,你也大了,我们也帮不了,之类的,他特别不擅长这个。开车的时间到了,他会笨拙固执得追着机场大巴跑几步,挥挥手,然后驻足,一直等着大巴离开视线,电影们关于这个场景的描述除了有些夸张之外倒大抵是没有差错的,可能因为这是每个人从小到大多少都会有的经历吧。奶奶的表现最为明显,是真的会流眼泪的那种,而且几乎每次都流,虽说有时候不明显,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说话的时候哽咽引起的断断续续。爷爷,已经走了有三年多了,可能因为看多了离别,心态相比奶奶就好了许多,不舍的来源更多可能是对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的担忧,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孙子,看一次少一次的想法是少不了的。母亲完全是个例外,总是笑哈哈的,从我读中学开始就基本都是这样。把我送下楼的时候,她总是安慰别人的那一个,我甚至记得有一次我大阿姨也来送我,大阿姨哭成了泪人而她这个当妈的却在帮姐姐擦眼泪。虽然不是很合常理,但我觉得她的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或者说我也宁愿这样想,好像可以帮我开脱我不能陪伴身边给她带去的寂寥。在美国这几年跟他们视频的时候,爷爷奶奶和父亲时不时会问说想不想家,母亲应该是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相反,她还老是表达出她完全不想我的意思,感觉视频一下就完全够了。

这次出差,到了宾馆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个电话,毕竟这样跟国内在一个时区的日子少之又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电话或者视频那头母亲的声音就会特别安心,虽说很少会把不好的事情跟他们说,但是感觉只要听到他们的声音,再困难的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父亲是个喜欢摄影的人,虽说在医院工作,但总会有一种他主业是记者的错觉,周末基本都是带着相机往外跑。在这一点上我完全没有继承到他的基因,巴不得把所有年假都用来回国,然后再把所有回国的时间都用在家里,以至于他老人家在跟我视频时候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要出去走走。虽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拍照拍,但现在出去游玩最大的动力可能就是多拍些照片给他,好像带他看世界一样。这次住的宾馆位置不错,在十四层,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好多高楼大厦和周围的海湾,所以这次给自己的一个计划就是要拍下每天不同时段里宾馆看出去的景色。从小为父亲做的事情不多,吵架拌嘴是经常的事,能为他做些让他开心的事情真的很幸福,这时候不禁自嘲,小时候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来了这边当然也不能免俗,鱼尾狮是一定要去的。从宾馆走去快一点的话大概五分钟就能到了,想想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是早晚都要来一次的,于是这五分钟的路程就怎么也不能成为我窝在宾馆里的借口了。新加坡的天气虽然闷热,但是早晚还算是可以接受,在慢慢荡过去的路上,情侣们有说有笑,跑者们大汗淋漓,老人们闲庭信步,小孩们吵吵闹闹,竟有一种回国了的错觉,而在小心翼翼绕过拍照人群的视野时候大家下意识的向左避让还是时不时提醒着这依然是异国他乡。走到近处终于意识到原来鱼尾狮那么小,顶多也就三层楼高,不过想到父亲到时候把照片给同事们穿越时候的幸福内心也就满足了。

这次另外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就是又见到了两位老同学。第一个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就一直是同学,直到他高三来新加坡求学,算起来他来这边已经快十年了,而这十年之前的人生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就算现在想来这还会让我起一身感恩的鸡皮疙瘩。这次一起喝了三次酒,第一次是第一天晚上去中国城烧烤,第二次是第二天下午在沙滩什么也不做就是躺着,第三次是走之前在酒吧。每次喝的都不多,也不少,过去的轮廓也一次次更加清晰。男生的表达总是简单,分别的时候也就是招一招手,说一声下次再会,再便没有什么了,可难道这样的表达还不够吗?道一声珍重,祝一句顺风,这才是男人的罗曼啊。在电梯上,脑子里朴树的歌在回响,“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另一个同学也是一个中学的,虽说交流不多,但几年的住校时光里在同一间教室里度过的日子也不是时间轻易就能抹去的,何况她还跟当年喜欢的女生住一个寝室(我亲爱的妻子,如果你看到这一段的话请不要生气)。除了化了妆之外,她看起来与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交流的话题也与以前并无二致,无非是一些当年的轶事或者八卦,只是动词从从前的谁谁谁恋爱了变成了现在的谁谁谁结婚了。这样的感觉真好,大家都还是老样子,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喜欢的样子。

昨天喝酒的时候聊起一个八卦,聊到一个长久没有见面的中学同学,去北京读的大学,去剑桥学的人类学,后来又回了北京工作。光是学人类学我就已经自愧不如了。纵然也有理想,可说到底我还是个现实的人,很多事,敢想,不敢做。回到宾馆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差不多十点了,他才刚下班到家,很辛苦,他轻描淡写,说这是常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我仿佛可以看到他在租住公寓的阳台上,或倚在护栏上仰望没有星星的黑夜,或趴着凝视水泥路上缓缓归家的车流。聊着聊着他平静又突然的说出他父亲生了重病,正在我家附近的医院住着。我一愣,一是因为这段对话的突然,二是因为他的语气。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静静听着。他父亲已经做完了手术,等待他的是接下来几个月的化疗,年前会让父亲出院,毕竟年还是得在家过的。他能做的也只有多请假回家,父母让他不要太操心,要继续在北京待下去。我这次出差前给我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我母亲对我说这次就不要顺路回家了,毕竟工作要紧。天下的父母心真的都是一个模子凿出来的。一切的所得都是有代价的,而我们只能祈祷代价不要来的太大。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再来说说我现在的生活。我只是湾区众多工程师中间非常不起眼的一个。要说我喜欢我的工作吧,我对它也说不上有什么激情,要说我不喜欢我的工作吧,它毕竟让我可以衣食无忧,对于一份工作我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单位的福利不错,我早晚都坐巴士上班,一日三餐也都在公司解决,晚饭还会用外卖盒装好,给妻子带回家吃,这样一来就省去了不少花销。同事们都很不错,因为组里业务的关系,所以大多数同事都是中国人,平时大家嘻嘻哈哈都挺开心。可我是个对美国没有一点归属感的人,这不见得是件好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个人的感受罢了。我最爱的娱乐是麻将,搓着搓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虽说玩得也不多,但每次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就会很幸福,好像人生的意义就应该是这样的一般。每周运动个三五次,就算是没有任何酱的沙拉也能硬着头皮啃下去,可这样对于健康的追求在喝酒的时候就会消失殆尽。说不清究竟健康还是酒精才是对单调生活的发泄。喝酒之后理想的那个小人就会逐渐在与现实小人的拉锯中占据上风,然后在众多理想之中,好像因特纳雄那儿就一定要实现是最重要的那个。可有了这理想又能怎么样呢?我又能做什么呢?况且又有谁可以回答这两个问题吗?我现在只想几年后的一天,我从旧金山到上海的单程飞机上下来,坐上浦东到武林门的大巴上,把窗户拉开,哼着"Im coming home. Im coming home. Tell the world Im coming home",任歌声被高速上的车声冲散。

跟很多人一样,对于具体的地点,我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热爱的其实都只是那些地方的人而已。杭州,克利夫兰,洛杉矶,旧金山,你们还好吗?另外,我亲爱的妻子,对不起,你并没有在这篇流水账中占到很大的篇幅,但在这与你分别的一个礼拜中,我很想你,我现在只想与你在床上温存,再你的体温中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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