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二

蛮荒生存录(帮派工人和普通工人豆瓣9.0,蛮荒底层的自由生长,绝对是神作)

2002年的电影《上帝之城》(City of God)是由巴西导演费尔南多·梅瑞勒斯和卡恰·隆德联合执导的作品,改编自巴西作家保罗·林斯的同名自传体小说。

影片主创为了还原小说中混乱、破败却也不乏活力的贫民窟景象,不惜深入臭名昭著的真正的“上帝之城”取景拍摄。但由于影片中有大量枪战和斗殴场景,极易让贫民窟中多如牛毛的黑帮组织产生误解。最终只得选择在“上帝之城”旁边的一个治安稍好的贫民窟进行拍摄。

由于影片展现的是敏感的黑帮题材,加上导演迅猛凌厉、行如流水的剪辑风格,影片一经公映就立刻获得了巴西社会的极大关注,也在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上帝之城》分别在金球奖和奥斯卡奖获得了最佳外语片和最佳导演奖的提名。

但巴西政府面对此片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上帝之城》无疑像是一杆长枪,将其试图掩盖多年来贫民窟治理的失败现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挑了起来。该片导演梅瑞勒斯说,“我所描摹的世界本身比任何阐释这个世界的做法都丰富得多我并没有刻意去捕捉现实,而是让现实在影片中浮现出来 ”。

一、中立之“镜”——善恶不明的旁观者

影片的大部分内容都以主角阿炮的视角所展现的。他出生在“上帝之城”,这里是巴西政府为了安置因洪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而建立的一片由简易民房组成的安置点。

阿炮的父亲是一个鱼贩子,他还有一个哥哥名叫“阿呆”。正值青春期的“阿呆”不甘于向父亲一样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卖鱼为生,他想凭借自己的能力称霸一方,过风光、富贵的生活。于是,他便和城中另外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阿毛”和“阿夹”组成了所谓的“少年三侠”组织。

他们腰上各自别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手枪,整日在街道上晃来晃去,有时会打劫过往的运送煤气罐的货车,并将气罐分给周围的邻居,在警察赶来后,又把枪别进衣服里和土球场上的孩子们一起玩起足球。

“少年三侠”还有两个小跟班,他们分别是“阿毛”的弟弟“班尼”还有“班尼”的好朋友“小豆子”。“小豆子”年纪虽小,却“天赋异禀”:他完全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善良,由于整日混迹在“三侠”身边,他早已耳濡目染地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作为了自己的行为规范和准则。

在阿炮看来,混黑社会当兄弟,整日逍遥快活自然让人羡慕,但是性格懦弱的他却不敢跟着哥哥“阿呆”一起干犯罪的勾当,另外,他也很不喜欢那个野性十足的“小豆子”。

阿炮后来干上了自己最中意的职业——摄影师。这其实是有象征意味的,摄影师往往站在事件的外围,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冷静客观的记录和见证一切。他并非没有自己的观点,但不愿牵扯入是非之中,只愿意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局外人”。

因此,阿炮在影片中并非作为一个道德评判者出现,他只是一个刚好与所有人都有关系,能把所有事件都串联起来的重要线索。因此,观众们也很难从他身上发现什么明确的道德观念。

例如,为了追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安吉莉卡,阿炮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找自己的好友“黑仔”买大麻,然后两人在海滩上一起吞云吐雾;后来他们还将自己的大麻烟散给了一群“后生仔”;在被超市解雇后,他和好友也曾一度对做好人感到绝望,想在“上帝之城”另起炉灶,成立自己的黑帮。

所以,阿炮在影片中绝非是替导演进行道德判断的工具性角色。我认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观众打量“上帝之城”的眼睛,是因为他和大多数人是一样的,是一团处于善恶纠葛之间的温吞水。

性格懦弱的阿炮,既没有“帅奈德”一样的勇气,站出来向肆意妄为的黑帮开战,又不能像“小霸王”那样坏地彻底,为了成为一方霸主不惜出卖灵魂,杀人如麻。

所以,他在片中永远是事件的观看者而非参与者,借助他的双眼,观众也获得了一个能够真切体验巴西贫民窟生活的,相对客观的绝佳视角。

二、儿童之“恶”——蛮荒底层的自由生长

相信最令观众们印象深刻的就是充斥全篇的儿童的邪恶与堕落。因为,在大多数人心中孩子往往都是和天真、可爱、善良、无辜等词联系在一起的。“邪恶儿童”这一题材,因为过于违反常识和常态,也是大多数影片通常不会触碰。

但社会学研究表明,一些出生成长于特殊环境的孩子,由于在成长的关键期没有接受好的引导或教育,甚至受到了严重的生理和心理创伤,会给其未来的人格形成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而“上帝之城”中因为缺乏最良好的治安和教育,所以大多数孩子们在能跑会跳之后,由于父母忙于生计缺乏管教,就直接进入了社会的大染缸,开始学习“弱肉强食”的基本法则。

当地最为强大的帮派头头成为他们崇拜的偶像;拉帮结派、恃强凌弱、刀口舔血的行为是他们最为生动的教科书;挨打、进警局,甚至挨枪子儿是他们不得不交的学费。

就这样,一颗颗尚未长成的心灵,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泥污之中,便“自然”地扭曲生长,最终结出了一朵朵,让上帝也不忍直视的“恶之花”:“少年三侠”,“小豆子”和“班尼”,以及“后生仔”们。

这些少年的存在,让那些为人性本善辩护的人彻底失声,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倘若缺乏良好的环境和正确的引导,不论几岁的人,都有可能堕落成恶魔。

就拿其中最为典型的“小豆子”来说。他一开始只是作为“少年三侠”的跟班登场。他虽然在其中年纪最小,但却是最为冷酷、残忍,最具野心的一个。他不甘就这样跟着“三侠”小打小闹,便开动自己“天才”的犯罪头脑,设计了一个周密的打劫计划——抢劫嫖客。

别看只是打劫,这却充分体现出了小豆子对“上帝之城”社会状况的了解。因为他知道,即便妓院被打劫,他们也不会轻易报警,因为警察倘若要进行调查就会将现场封禁几天,甚至还要向老板索取好处费,这反而会严重影响生意。因此,“小豆子”将妓院作为打劫对象,实在是“英明”的决定。

在行动当晚,“三侠”却以年龄小为借口,禁止“小豆子”参与行动,留在门口放风。这时“小豆子”性格中最为黑暗的一面才显露出来,他在“三侠”分头逃跑后,只身潜入妓院,用手中的枪,将整个楼内所有被绑架的人和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嫖客和妓女全部都杀掉了,而且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咯咯”笑声,仿佛一个小恶魔。

几年后,“小豆子”通过自己的残忍、冷酷在贫民窟树立了新的威望,此时他也更名为了“小霸王”。为了抢夺卖毒品的机会,他带人上门殴打“黑仔”上演了一场黑吃黑。并且为了独占整个“上帝之城”的毒品生意,还屡次挑衅“红毛”。

因为新一代小流氓“后生仔”们在自己的地盘抢劫,他就带领手下将其中的两个团团围住,逼他们选择是让手还是脚挨枪子。在他们的折磨下,两个孩子一死,一伤。

“小霸王”由于常年混迹黑社会,性格冷硬,很难讨女孩子喜欢。于是,他就先在舞会上侮辱了自己中意女孩的舞伴,后又在女孩男友“帅奈德”的面前强奸了她。

奸杀掳掠,这个“上帝之城”的小霸王可谓无恶不作。他的结局,也是极为讽刺的。最终在与红毛帮派的战争结束后,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被黑警察勒索,失去了贩毒赚来的全部家当。正当失魂落魄之时,他被前来上门报仇的“后生仔”们团团围住,乱枪射死。

小霸王虽然死了,但是“上帝之城”中的罪恶并没有消失,它们显然通过暴力与流血,传递到了下一代的“后生仔”身上。

三、反讽的“双城记”——上帝之城与世俗之城

故事的发生地巴西,是一个天主教国家。影片的名字《上帝之城》与罗马帝国时期的基督教神学家奥都斯丁的神学著作同名,这显然并非巧合而是编剧和导演有意为之。保留原书名“上帝之城”,其实是为了让名称的神圣与影片故事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以达到反讽的效果。

在《上帝之城》这本书中,奥古斯丁提出了两个相对应的概念“世俗之城”和“上帝之城”。奥古斯丁认为,虽然人注定会在魔鬼的引诱下堕落犯罪,但是上帝依然拣选了一批能够获得拯救的人,由他们组成的城市就是上帝之城。

而与之相对的“世俗之城”,则是那些注定堕落并遭到谴责的人所组成的城市。这两个概念都是超越具体时间和空间的抽象概念,所指并非任何一座真正的人间城市。例如,巴比伦和罗马就带有“世俗之城”的属性。

区分两座城市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在其中占主导位置的两种爱:一种是因为过度执着于现世享乐,因自爱而藐视上帝的世俗之爱;另一种则是为了追求至善而能超越世俗藩篱,因爱神而藐视自身的天国之爱。

那么影片中的“上帝之城”究竟是否就是奥古斯丁口中的“上帝之城”呢?

我们一起来从影片中寻找答案:片中最为明显的一个宗教暗示,就是“少年三侠”中“阿夹”的浪子回头。但他的迷途知返真的是在上帝召唤下的改邪归正吗?在他们三人打劫完妓院后,“阿毛”跑入平民窟,“阿呆”和“阿夹”跑进树林,各自躲避警察。

在静谧的深夜,“阿夹”抱在一个树枝上,探头望着树下拿着手电筒搜寻他们的警察,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他突然陷入冥想并看到了一个“异象”(Vision),一只迷茫无措的小鱼突然被身后的大鱼一口吞噬。

在基督教观念中,“鱼”是耶稣基督的象征,耶稣也曾以“得人如得鱼”来比喻自己的的传道事业。那“阿夹”果然是在危机关头,受到了上帝的启示并完成了自己弃暗投明的转变吗?在我看来,非也。

因为“大鱼吃小鱼”无疑是“弱肉强食”的法则的暗示。在“阿夹”看来,它意味着倘若不尽快从这你死我活的缠斗中脱身,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像那条小鱼一样命丧黄泉。

至于之后,“阿夹”在白天回到贫民窟,面对向自己走来的警察,他口念祷词镇定自若,而他身后的一名工人却突然拔腿向远方跑去,结果被警察误杀而亡的这一情节。

貌似是“阿夹”在皈依上帝后获得了神的庇护,但实际上则只不过是一个心理学上的巧合,面对一个慌乱一个镇静的两个人,他们一定会首先抓捕慌乱的那个。

因此,总的来说,“阿夹”的皈依仍旧是一种处于自爱的趋利避害的表现,而并非“爱神虚己”的天国之爱。

至于片中的其他主要人物,他们依然没有表现出“天国之爱”的任何特质。“小霸王”自不必说,恶的种子在童年时代就在他心中深深扎根,以至于成年后犯下种种天怒人怨的罪行;

“班尼”作为整个贫民窟中人缘最好的混混,但他仍旧以贩毒起家;“后生仔”们虽然心智未开,但周围充斥着暴力的环境却让他们以暴制暴;

“帅奈德”为了给家人复仇,不惜加入黑帮对小霸王以牙还牙,在整个城市卷起了最大规模的火拼;最后就是平民窟中那些没有沦为黑社会的普通民众们,在他们眼中黑帮能够维持秩序,但同时也需要自己交保护费,有时尽管难免受其欺辱,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与其达成不成文的默契,帮助其在警察面前打掩护。

可以说,这个贫民窟中的每个人都被荣耀自我的“世俗之爱”所主导,在本质上这座“上帝之城”根本就是一座“世俗之城”。那为什么编剧和导演却依然要保留其“上帝之城”的名号呢?

这就仍要从“上帝之城”建立之初讲起。当年政府将水患地区的大批难民迁至此处时,就将这片区域命名为“上帝之城”。一来,是讨个好彩头,希望能借助上帝的威名,让着里的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

二来,是为了推卸自己管理携带的责任,因为整座“上帝之城”都是由上帝罩着的,主要责任不在自己。

如今,当这座充斥着暴力、毒品、卖淫、凶杀、暴力的“上帝之城”借助导演的镜头展现在全世界面前时,恰恰形成了对巴西政府腐败、懒政、不作为的最大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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